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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貳】四保郵局的藥房

在台北的時候,阿如最喜歡看著閃爍的霓虹燈。 她跟阿山說,只要從學校爬坡的樓梯往下望,整個夜市的霓虹閃爍,就會讓人非常想家。但其實,她並沒有這麼想回家。 那是間很嚴格的學校,初階、高統會計,英文一直都不好的阿如,花了很多時間硬背了許多商用英語,考試前還發了燒,但怎樣都不能像高中的時候,一直覺得自己很差,果然順利的完成了那些嚴苛的專項學科,珠算證照也順利到手。 十月份國慶大典的接待,也順利獲選,不高的身高墊著細跟紅色高跟鞋,也能襯出旗袍下的完美身材,閱兵的時候,阿爸阿母不知道有沒有看到,在禮儀台的自己,不能丟臉對吧,怎樣都是阿爸的女兒,要有志氣一點。 很想家的時候卻回不了家,回家是條很遠很遠的路,火車票貴,坐野雞車擁擠危險時間又長,還好住在盆地另一端的阿姑,總是煮了一桌菜等著自己。夜市熱鬧,阿山的媽媽對自己也非常的好,但,那總不是自己的家。 不想回家但待在這裡卻又沒有家的感覺。 在桃園的姊姊交了男友,台南女中,考上公費,看起來人生應該會一路順遂了,如果真的要獨立,也許不是當老師就是當公務員吧,如果只能靠男人,她想到喝到渾身酒味回到家裡的阿爸,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慄。

【壹】他們家的女兒

 公阿。 在街上開了一間藥局,隔壁賣豬肉的總是提著豬腸直接跑進店鋪,嚷著要頭家娘出來鑑價。家裡的幾個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又標緻,笑起來總是甜得像蜜,到哪都是阿嬸好、阿伯好,他們說頭家娘厲害,很會教。 秀麗從廚房的陽台走出去,看著一盆盆的蘭花架起,每一株都如此獨立,細長的葉、細長的芽、不跟別人一樣的獨特,她摸了摸頭髮,應該要去燙了,阿如不知去物產公司上班有沒有被欺負,這幾個女兒脾氣都很不好,讓外面的人寵壞了,要她們做甚麼,都要三催四請,這樣嫁得出去嗎? 阿母。俊翔從前廊呼喚著她。 她兒子很英俊,又乖,還會幫忙家裡,雖然成績還好,但也不會跟人家抽菸賭博,沒去開查某,跑茶店,等他當完兵,幫他找個老婆,自己也就能夠抱孫了。 「阿母,我剪一剪,等一下去買小的,拿過去。」俊翔一下子就到了後院陽台,順手整理著四散的麻布袋,黑框眼鏡下的側臉,長得完全不像公阿。 公阿,比較帥,秀麗這樣想。 要挽菜,阿卿、阿霞兩個,都在外面讀書,有在的時候都他們在用,兩個也都大了,阿霞的同學一直要來找她,不知道是尬意還是要來看哪一個姐姐的,有這麼多查某仔真的很麻煩。 有空要去市場買一下菜頭粿。 孫家夫婦的身體據說最近沒有很好,但女兒也去外面讀書了,真的辛苦了。 月蘭的那個男朋友,有夠像公阿,英俊、很會講話,比公阿高很多,但秀麗不喜歡這個人,公阿也是這樣說,要睏的時候,公阿睏某眠,一直翻一直翻,第一個女兒可能要結婚了,緊張是正常的吧。 剩下幾個人,挽菜也快多了,公阿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回來,阿如說要去考公務人員,沒有考老師就是不對,讀高雄女中又怎樣,還去台北讀商專,讀到頭殼一個洞。 月蘭出來就當老師了。 公阿擱係騰,秀麗搖了搖頭。

【序】飛在風中的小雨

 月蘭佇立在旗楠一路與台29線的交叉口,紅腫的眼已經再也流不出眼淚,所有的怨都已經埋入回憶,伊人在水一方,白露為霜。 她看著手腕上紅腫的疤,那是煙灰缸的痕跡,額頭上的傷也尚未完全平撫,為了能夠去上班,她只能戴著遮陽帽,諞說因為眼睛畏光。 阿爸。她不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,她應該要怎麼辦,孩子一個才剛上國中,另一則是小四,如果真的就這樣散了,孩子到底要怎麼辦?一個人能夠撫養他們嗎?家和根本不會放手的,對他而言她不過就是生產工具罷了。 沒有辦法回家,也無處可去,從小長大的家就在不遠處,她卻只能在接近街區的最遠處徘徊著。 好想死,真的好想死,為什麼家和要做這樣的事情,為什麼能背叛自己,到底是甚麼時候開始的,自己不是好好的上班,好好的帶小孩,阿爸還拿了一筆錢給他,要他多存著一點,這樣能自己在高雄在找一間房子,上班就不用這麼辛苦了。 她望著茫茫夜色,不知道要去哪裡,遠處的野狗吠得費力,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衝出玉皇宮,直直向她撲來了。 撲來也好。 真想結束這生命。